萧六郎只看他一眼,神色坦然自若,并无萧二郎那般的做贼心虚,萧大郎也并未出声提醒他注意彼此身份。
但萧乾仍然骑过她的马车,慢慢靠近前面的萧大郎,低声问:“大哥可还好?”
他与萧二郎一样,问的同样是萧大郎的身体。只不过,他是萧大郎的医生,这般问就比萧二郎显得真诚了许多。
马车里,萧大郎咳嗽几声,似乎带了一丝笑意,“还好,六弟不必顾念我。只你嫂子,身子娇贵,你多看着些。”
萧六郎怔了怔,低“嗯”一声。
看他这个动作,墨九莫名觉得爽。于是,她又扬声轻笑道:“大郎放心,六郎他啊,可关心我哩……”
似乎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,萧六郎突地沉着脸回头,冷声道:“我在马车上给嫂嫂备了好些吃的,若嫂嫂不喜,一会我便差人来取。”
这是拿吃的堵她嘴?
墨九似笑非笑瞥着他,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什么来,可萧乾的目光平静如水,就连那一番言词,似乎也只是随意的提醒。
墨九回头看一眼马车上的吃食,想到遥远的临安,瞪他一眼,吐了个舌头,把头默默缩了回去。
车帘隔绝了内外。
隐隐的,她似乎听见萧大郎又低笑了一声,心里的怨声不由更重——这一对兄弟真是神经病。一个拿吃的威胁人,还屡试不爽。一个自家娘子被人调戏了,他还笑得出来?
车队终于驶出了楚州城门。
人群的喧嚣声越来越远。
此去临安,数百里路,非一朝一夕可成。时下没有货运,萧家紧要的东西,都随车队带着,萧乾为了安全起见,调排了禁军随行,走于车队前后及两侧巡逻护卫。步伐整齐,声势浩大,几乎震动了整个楚州城。
但车队辎重,走得不快。
晌午过去,车队才进入楚州一个漕口换乘船只南下。这漕口原是前朝废弃的,但漕口距楚州近,本地客商往来多有作用,慢慢地,又繁荣起来。
夫人小姐们下得马车,个个疲乏困顿,弱不禁风地由丫头扶着往船上去。只墨九精神头很好,而且很是“贤惠”,她都不等人拿来马杌子,便自个儿从马车上跳下去,直奔萧大郎的车外。
“大郎呐,我来扶你——”
这货想看萧大郎不是一日两日了,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,她怎肯错过?然而,她的手还未去掀萧大郎的车帘子,一只握剑的手臂就横在了面前。
“大少夫人……”侍卫动作有些犹豫,语气却坚定,“切莫乱动。”
“做什么?”墨九瞪他,嗤一声,“人家两口子的事,何时轮到你来说话了?我亲自来扶我夫婿,不行啊?”
“嫂嫂。”侍卫低着头,没有答话,萧六郎却骑马过来。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墨九,语气清淡而平和,“嫂嫂不知,大哥的病非同一般,你切莫离他太近,若过了病气,就未必那么好运,能由我治好了。”
过病气?
会传染的病?
墨九狐疑地看着他,半信半疑。可萧乾一本正经,车内的萧大郎又咳嗽不已,这样的情况,容不得她不信。
毕竟这种事儿不是闹着玩的,万一她真沾上什么传染病,未必真给萧大郎去殉死呀?
“夫人先上船罢。”马车帘子里,萧大郎声声咳嗽着,似经不住这旅途劳累,每一个发音都很艰难,“有六郎照顾我上船就好。”
话已至此,墨九不好再坚持。
她恨恨瞪了萧乾一眼,压低嗓子从他身边走过,把话递给了他,“最好把病气过给你。”
萧六郎声音也很轻,“我若死了……你又怎活?”
想到*蛊,墨九身子一僵。
再次回头,她磨了磨牙,扬长而去。
于是这天换船,从萧大郎下马车到上了另一艘船,墨九也没能见到他的真容。远远在,她站在船头上,只看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张肩辇小心翼翼入了船舵,而萧大郎坐在辇上,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像个粽子,密不透风。
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?”
墨九小声哼哼,坐入舱中。
“受不得风的病,可多了。”蓝姑姑尾随其后,为她倒上一杯热水捧着,审视她良久,奇怪道:“姑娘今日对姑爷很上心,莫非是……认命了?”
“我认你个头。”墨九接过水,咕噜噜喝了,正准备倒下去睡一觉,突地又想起,稳稳坐好,“完了,我马车上的吃食,你可都带好?”
蓝姑姑一惊,正要出去,舱外就传来薛昉的声音,“大少夫人,你马车上的吃食,使君差我给你带来。”
墨九与蓝姑姑面面相觑。
尔后,墨九灿然一笑。
蓝姑姑发现,她白生生的牙,白嫩嫩的肌肤,柔和舒缓的笑,在舱中淡青色的垫子衬托下,像一朵枝头初绽的花朵。
——
这一片土地,墨九觉得和现代的中国差不多。船只从漕口一直入了江,往南而去。可这样庞大的队伍,举家搬迁,妇孺又多,为安全起见,船只行走很慢,水路一日行来,也就几十里路,走走停停,待船队入得临安境内时,已是九月中旬。
算算,用了二十多天。
九月的临安,江水如带,山川秀色,湖光水影,将江南风光的温婉多情演绎得淋漓尽致。从船头看去,两岸连绵的小山近水,披翠挂绿,岸边绵延的小溪,细流缓缓,依山傍水的小村炊烟袅袅,河边洗衣的小娘,一下一下舞动着手臂……一行船只蜿蜒盘旋于江上,贯入这江南鱼米之乡,恰似一副安静唯美的古代水墨画。
临安,果然一片繁华景象。
“美!”
墨九看着这一片风景,想着临安城是什么样子,小摊小贩都摆了什么吃食,脑子里竟不由自主浮现起了一副“清明上图河”的模样。
“噫,船怎么停了?”